1
一个蝉鸣的午后,高中同学艾雯雯在QQ里偷偷戳了戳我,“你知不知道,夏眠要出国了?”
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和她联系了,在艾雯雯和我说话的时候一脸茫然,最后只能在键盘上打下:“不知道。”
艾雯雯立马把夏眠的微信名片推给我,我拿着名片却始终没有点击加好友。
我不是讨厌她,我是因为对她有些歉意,不敢同她联系。最后也只能偷偷看她的朋友圈,看看她最近的模样,哪成想,我一打开她的朋友圈就出现一条黑线。
当初我们之间那些事在小县城里也传得沸沸扬扬,艾雯雯也就是八卦才把她的微信号推给我。
我和夏眠之间的事情,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讲完的,我们曾经是闺蜜,十年从未红过脸的那种。
2
夏眠从小就是乖乖女,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,就是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指着老师的名字大骂三字经,最后气喘吁吁红了脸,还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,唯恐老师从身后出现。
每当这时,我都会坐在旁边拍手称快。
小学的她因为乖,被我们班一个体格特别大的男生排挤过,故意说她是老师的间谍,安排在我们中间。那时候我英雄救美,一出手就降服了那个高个子男生,让他乖乖给夏眠道歉,男生也乖,立马道歉了。
当初以为男生是在气势上被我降伏,现在想来大概只是因为当初刚刚感冒,带着浓重的鼻音,又哑了声音、红了眼眶,男生是怕我哭才给夏眠道歉的。
男生叫宗朔,后来我们三人就组成了铁三角,雷打不动。
夏眠成绩好,时常给我和宗朔开小灶。小学帮我们计时练习乘法口诀,大一点就苦口婆心地教我们鸡兔同笼的问题,真是少女的身老妈子的心。
初升高,我不负众望地以一分的优势和夏眠一起上了重点高中,宗朔就比较倒霉了,和我们高中分数线差之毫厘,最后含恨到了隔壁的普高。
我还记得我们“三剑客”在初中毕业之后,郑重地在肯德基的见面,眼神真挚,对着上校鸡块发誓就算读的高中不一样,感情还是不变的。倘若变了感情,宗朔“啪”地拍开了一袋番茄酱,酱汁溅了他一身,他还特别严肃地说道,要是感情变了就变成下一袋番茄酱。
夏眠憋着笑,我白了宗朔一眼,又找前台要了几包番茄酱。
高中的时间过得特别快,宗朔这么个毛头小子,真的和他说的那样特别努力地读书。夏眠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高考冲刺的准备,我得过且过地混着日子,铁三角很难找到时间聚在一起。往往是寥寥几句,就回去和曲一线的五三作伴了。
高考成绩一出来,我们仨就约了一起查分数。宗朔勉强上了重点线,夏眠的成绩一如既往的稳定,反而是我,比平常考试的成绩高了将近二十分。宗朔羡慕地看着我可以和夏眠一起读同一个大学,我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大腿告诉他:人丑就要多读书。
等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,我们三个约了大排档,叫老板烤了鸡腿和大茄子,就着周围汽车的尾气和大叔大妈的嘈杂声响,大声谈论着自己的未来。
宗朔大吐苦水,说高中三年真不是人过的。夏眠一边听着,一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而我听了宗朔的话,笑嘻嘻地说道:“谁让你当初考高中不努力!吃瘪了吧?”
宗朔本来就是想博得同情,见我不解风情之后画风突变,一把揽过我的脑袋,臭烘烘的嘴巴伸到我耳廓旁边说道:“我就是见不得你这么嘚瑟,当初不就是比我多考了几分吗?”
我义正辞严地告诉宗朔:“那可是几十分!”
宗朔听了我的话就要拿手来扯我的脸,夏眠在旁边软绵绵地劝阻着,在我最后使劲用牙齿咬了宗朔的手腕之后,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我。
最后我们高举三串鱿鱼,庆祝我们的二次成年。宗朔的脸在暗黄色的白炽灯下显得特别的沧桑,而夏眠却显得特别美,像旧照片里那种带点历史的美,就算以后回忆起来都不用在脑海里加滤镜,直接就变成了文艺范儿。
那天我们抱怨时间太紧,周围太吵,夜里太暗,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。我们以为以后聚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多,可我们不知道的是,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聚餐。
3
宗朔最后还是和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。
他得意洋洋地拿着录取通知书来找我的时候,我的一盒酸奶洒了一半,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说道:“行啊,有钱能使鬼推磨!”
宗朔白了我一眼说道:“哥哥是体训生,体训生知不知道?体训生是可以加分的!”
后来我才知道,宗朔原来可以上一所很好的大学,他爸甚至都替他打点好了一切,但谁也没想到在填志愿的最后一刻,他悄悄把志愿改了。
我无所谓地说道:“好啊,‘三剑客’又可以在一起了。”
宗朔站在我面前,低下头看我,然后慢慢弯起了嘴角,露出半边的酒窝,我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,然后把他推开,“去,干什么呢?!”
宗朔低低地笑了一声,然后问我:“你觉得我这么笑好看吗?”
我转身踮起脚拿冰箱上面的勺子,漫不经心地说道:“不好看,像个偶像剧的白痴男二。”
“可是新生群里好多女生都说我这样很帅呢。”
“臭不要脸的花蝴蝶还是快点离开我家吧!”我恨恨地说道,却有些淡淡的酸味。
宗朔没有解释转身就走了,我在他离开之后,拿出房间里他送我的布偶,重重地掐了几下。
大学里很多男女生暗生情愫,荷尔蒙的味道在校园里行走。男女生之间偶尔的一个照面,暧昧的情绪就在四周蔓延开来,连空气都可以变成粉红色。
我是一个绯闻绝缘体,长得一般,说话狠毒,没皮没脸。
夏眠就不一样了,有大把大把的男生愿意在我们教室门口守着夏眠,但是夏眠一直都没有男朋友。
我们三个在食堂聚餐的时候,夏眠就会偶然谈起又有男生在教室门口堵着她。我羡慕地看着夏眠,勺子在餐盘旁边敲敲打打说道:“夏眠,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。”
宗朔埋头吃饭,像一头野猪在拱白菜。
我用手肘抵了抵宗朔,宗朔吃饭的速度慢慢减下来,然后好奇地看了我一眼,像是在问我怎么了。
我问他:“你们学院有没有男生向你打听夏眠的消息?”
宗朔咽下最后一口饭,用纸巾擦了擦嘴,然后点了点头。
我捧着脸,期待地问道:“那有没有人打听我的消息?”
宗朔这次连犹豫都没有犹豫,使劲地摇了摇头,原封不动地把我和他说的话还给我。他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脑袋,“人丑就要多读书。”
我在宗朔点我头的第一下,就连忙把脑袋收回来,最后低声嘟囔道:“问问也不行吗?”
继而转身问夏眠:“这么多个追求者里面就没有一个让你心动的?”
夏眠愣了,悄悄瞥了宗朔一眼,然后摇了摇头。
我看到了夏眠瞥宗朔的那一眼,顿时全部明白了,夏眠喜欢宗朔。我偷偷看到宗朔正在看我,把我吓了个正着。
他皱眉问道:“你看什么呢?”
我撇了撇嘴,“看看都不行吗?”
从小,只要夏眠喜欢的,就没有拿不到的。小学的年级第一、初中的作文比赛金奖、高中物理竞赛一等奖……现在夏眠喜欢了宗朔,估计他俩要在一起了。我闷闷不乐地戳着饭,却一点也吃不下去。
正当我准备和夏眠暗暗较劲的时候,我就输得一败涂地。先是周围的学长偷偷讨论起宗朔,然后宗朔他们学院的好多女生偷偷来看了夏眠,我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他们瞒着我早就开始偷偷约会了。
在我还没找他们理论为什么瞒着我的时候,宗朔出事了。
事情严重到要休学的地步,他参与打架斗殴,另一个男生被他打得折了胳臂,他爸妈一直找校长讨个说法。在校长叫了宗朔聊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,宗朔回寝室整好了行李,直接离开了学校。
我和夏眠是在等宗朔吃饭的时候,他一个室友告诉我们的。我和夏眠相互看了看,不明白宗朔为什么突然就动手打人。在我的逼问下,室友把真相告诉了我们。
红颜祸水这种事情不是简单说说的,这一切都要从夏眠说起。
原来宗朔他们班有个男生觊觎了夏眠很久,那天那个男生在班里大肆宣扬要怎么追夏眠,还不要脸地说夏眠就是端着。
宗朔忍不了,就讽刺说男生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。
男生激他说是不是他自己吃不了天鹅肉才这么说,两人一来一去都上了火气,最后在不小心的推搡之下,男生就折了胳臂。
夏眠听了之后有些呆滞,宗朔的同学小心地看了看我们一眼,斟酌着说道:“宗朔好像真的喜欢你。”
他手指直直地指向夏眠,被点到名的夏眠愣了一下。
我看着夏眠听到之后眼神里闪过的开心,她先是看了我一眼,然后低下头,用拇指抿去了眼角的泪花,说道:“我知道。”
4
那个学期结束后的寒假,宗朔把我叫了出来,彼时的我还沉浸在高数低分飘过的喜悦中,浑浑噩噩,没有擦干净眼屎。
宗朔看着慌慌张张的我,站在楼下大声地嘲笑我。
我恨不得拿起脚下的拖鞋砸向他的脸,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我没洗脸就见人的事情了。
宗朔骑了辆自行车,我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。
我俩同时开口说话,最后他做了个绅士的动作让我先讲。
我清了清嗓子,大概的意思是他英雄救美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,要不把夏眠叫出来我们三个一起聊聊?
说完我还挤了挤眼睛,眼皮差点没抽筋。
宗朔听完了我的话之后,先是一个急刹车,我的脸立刻贴到他汗津津的后背上,我察觉到他有一瞬间的僵硬。
我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背,告诉他少年怀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,没什么好羞涩的。
宗朔恨铁不成钢地瞥了我一眼,随即否决了我的意见。
“别,你别叫夏眠出来了。我有事单独和你说。”
我好奇地看着他,宗朔有什么事情是不想让夏眠知道的?
“我爸让直接转学去其他学校读,已经帮我办好转学手续了。”宗朔说这句话的时候,低着头,我只能从他的声音里感觉出他对这个结果不是特别的满意。
“所以呢?你是想让我帮你看好夏眠,别让别的男孩子抢了先去?我告诉你宗朔,你别这么自私好不好,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”,我肯定不做这王母娘娘的角色。”我抱着手臂一口拒绝了宗朔的要求。
宗朔挠了挠脑袋,突然释然了。他松了一口气,想要拍拍我的脸颊,被我挡开了,我瞪了他一眼,明确地告诉他:“讨好也没有用,鲤鱼大王不吃你这一套。”
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宗朔笑得特别开心,他狠狠地把我抱在怀里说道:“好好好,鲤鱼大王。”
那天的太阳很晚很晚才下山,我在宗朔的自行车后面坐了很久,宗朔拉着我走遍了小学到初中的每一条巷子。我私下里觉得我们就算没有变成情侣,做个兄弟也值当了。
宗朔笑起来的时候,胸口也连带着在振动,我的手就放在他的腰上,也一起振动。我挠了挠他的腰,他把自行车骑得弯来弯去,他的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下去。
或许是氛围太好,或者是光线太惑人,在那一刻我竟然觉得宗朔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的帅气,就好像有人在我的心扉叩了叩。我躲在深处感受着这一刻的心动,这一刻偷来的心动。
宗朔在送我回家之后,给了我一封信。
他的耳朵红红的,我看了一眼信就埋汰他道:“这都什么年代了,还传信?”
他没有反驳我,特别忸怩地说:“这个信给……”
“给夏眠是吧,快滚!”我嬉笑着推了他一把,就好像要把心底那一丝丝不甘心也推出去。
宗朔的脸拉得和驴一样长,随后好像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,笑着说道:“对,就是交给夏眠。”
他再三警告我不许拆开,我“嘘”了他一声,保证自己不会拆开,他才离开。
我最终恪守了和宗朔的诺言,没有拆开信封。
大一下一学期刚开学,夏眠就在学校的公告栏上看到宗朔转学的消息。她疯了一样拉着我的手说不相信,我小心翼翼地告诉她是真的,再把宗朔让我转交给她的信给她。
夏眠狐疑地看了我一眼,然后打开了信封,然后她就哭了。我从没见过夏眠哭得这么伤心,她一边哭,一边甩开我的手,把信撕碎了扔进垃圾桶。
我站在原地不知道宗朔在信上写了什么,也不知道夏眠哭的原因,最后跟在夏眠后面追着她跑。夏眠跑了一段路停了下来,鼻子红红地看着我,抽抽搭搭地问我有没有拆开信封。
我举着整只手告诉她:“我保证没有拆过。”
夏眠听完之后一把抱住我,她把头埋在我的肩上,我的肩膀瞬间湿透了。
我的手放在夏眠的肩膀上,轻声安慰着夏眠,但自己却很迷茫,到底宗朔写了什么。
5
我没想过在我失去了宗朔之后,马上又要失去夏眠。
我爸和她爸是同个单位的,关系不错,偶尔会一起出去钓鱼。
大一的那个暑假,我和夏眠约好一起出去游泳,结果到她家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红漆,各种“欠钱不还”的字眼,还有破损的大门,在风中瑟瑟发抖。
我敲门,敲了很久,听见了里面微弱的哭喊声,听到了平日里温柔的夏妈妈歇斯底里地喊道:“没钱,滚!”
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,“我是李钰啊,阿姨。”
随后我听到了里面椅子翻倒、撬锁扣的声音,两张憔悴的脸从后面出来。夏妈妈眼角旁有深深的皱纹,发型凌乱;夏眠脸色惨白,她全身不停地在颤抖。
“大鱼,大鱼……”夏眠的声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。
我抱紧她,只觉得一阵后怕,“怎么了,叔叔呢,叔叔去哪里了?”
“别和我提那个人!”夏妈妈眼神狠厉,她的话到后面只剩下苍白的抽泣。
我抱着夏眠,看着凌乱的客厅不知道说什么,最后打电话给我妈,我爸妈很快赶到了夏眠家里。
“报警啊!”我爸皱着眉头说道,“你让警察来看着现场。”
“不行!”夏妈妈坚定地说道,“一报警老夏赌博的事情就被揭发了,他公职人员就当不成了!”
“这都什么时候了?!当然是先保命要紧!”我爸拿起手机就要打电话。
夏妈妈站起身夺过他的手机,“老李,我知道你是好意,但我求求你别报警。”
我妈看着夏妈妈激动的样子,给我爸使了个眼神,然后温柔地安慰夏妈妈让她先回我家。
“这,会不会连累你们?”
我妈拍着胸脯保证道:“没事儿!”
我扶起夏眠回了自己家。夏眠一直在颤抖,她神色慌乱,没有任何的着力点,我的手被她攥得生疼,后来她实在是太累了,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。
我的眼神越过夏眠看向放在床头的手机。
手机恰到好处地发出了消息的提示音,刚刚入睡的夏眠眨眼间醒了过来,她捂着耳朵对我喊道:“不要再找我了,我真的不知道爸爸去哪里了!”
我手忙脚乱地爬到床头关了手机,然后把手机塞到抽屉里,对夏眠说道:“这里没有人,你先休息休息。”
夏眠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,很快又睡着了。
当天下午,警铃声响彻了整个小区。
公安人员敲开我家门,礼貌地告诉我们接到群众举报,有与案件相关的人员藏匿在我家。我还没有什么反应,夏妈妈就带着夏眠站了出来。
他们把夏眠带走的时候,夏眠回头看了我一眼,这一眼看得我遍体生寒。
我看到了她的口型:“我恨你。”
我茫然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后来我爸升了官,我懵懂地好像知道了什么,但我不敢问他。
开学后,我才知道夏眠已经办了退学手续。至此我才彻底没了她的消息。
我不敢主动去找她的联系方式,她也肯定不愿意联系我,直到艾雯雯的微信私聊我,我才发现原来我和她隔得这么近。她现在要出国了,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,我是不是应该和她再见一面?
我一边想着这个问题,一边无力地躺在了床上,无神地盯着我眼前这一块布满网格的纱帐,两个人心里有了隔阂还可以继续交流吗?
6
没等我把这个问题想明白,宗朔先来联系我了。我和他一度没有联系,一方面由于爸爸升职的关系我们全家搬迁,我也索性换了联系方式;另一方面是我暗自觉得对不起夏眠,也对不起他,还有内心的那一点点不甘愿。
宗朔在校门口等我,我随意地穿了件短袖就出了门。
我看见宗朔不耐烦地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,无所谓地把双手揣在裤兜里,装作酷酷的样子。
他在我的火眼金睛下一下子就现了原形,小样儿。
我蹑手蹑脚地上前,出其不意地拍了他的肩膀,在他转头的瞬间又跳到他的对面。
“当当!傻了吧?”
宗朔作势要揍我,被我灵活地跑开了。
打闹一阵之后,我们找了附近的一家大排档坐了下来。
一坐下来宗朔给自己开了瓶可乐问我:“大鱼,你就不奇怪是谁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?”
我“啪”地开了一瓶可乐,把吸管插进去之后口齿不清地说道:“要我猜就是艾雯雯,她交友最广,又八卦,我们班她谁的联系方式不知道啊?!”
宗朔一听我说艾雯雯立马摇了摇头。
我见他摇头心里也不确定起来,心里有个暗暗的声音在嘟囔:夏眠,是夏眠!
宗朔见我长时间不回答,只是愣在那里,他拿着我的可乐碰了碰我的脸颊,“是夏眠啊,你不是和夏眠最要好了嘛,怎么这都猜不出?”
我的脸颊受了冷,一股寒气从脸颊立马向脑袋蔓延开去。
宗朔见我不说话,自言自语地说道:“说来也怪,我问夏眠你的联系方式的时候,夏眠给我发了你的微信号,不是发名片更加方便吗?”
我听了宗朔的话,心里打起了小鼓。在我忐忑不安的一年里,夏眠依然在关注我,她是原谅我了吗?
宗朔一个人喝酒喝得上了头,摇头晃脑地问我:“我说大鱼,你大一那年没给我答复我不怪你,但是我们都快毕业了还没有给我答复,非得让我逼到你学校才愿意说是吧?那好,我现在来了,你也给我个痛快。”
哈?我想现场的我一定是一脸“你哪位”的表情。
宗朔见我装傻,更加不屑地揉了揉鼻子,装作胆子很大的样子,实则偷偷红了脸问我:“做我女朋友的事情你答不答应?”
我担忧地摸了摸宗朔的额头,说这个笑话不好笑。
宗朔见我真的没有反应,他的表情有些呆愣,“你没有拆开我给你的信吗?”
我更加呆愣地看着他反问道:“你不是让我转交给夏眠吗?”
宗朔原本红得发黑的脸一下子变白了,“你不是每次都会先拆开看看再交给夏眠的吗?为什么这次不拆开看看呢?”
我听着宗朔一句接着一句的问题,有更多的委屈涌了上来。我看着宗朔问他:“你不是喜欢夏眠吗?你不是经常和夏眠有一些小暧昧吗?你们一圈一圈地逛操场,你们每一个周末一起去图书馆,你们每一个傍晚一起骑车回家,宗朔,你把我当白痴吗?”
宗朔听了我的问话,先是大喘气了一阵子,然后才放低了声音回答道:“我就是白痴啊,我不问夏眠怎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?我不问夏眠怎么知道你喜欢看什么电影?喜欢讨论什么电视剧?我就是喜欢你才蠢到为了维护你和同班同学打架,最后不得不延迟一年入学!”
宗朔一句一句的话在我耳边不停地放大,放大。
我的眼前又出现大一寒假的下午,这个男孩子用自行车载着我走遍了所有的小巷的情景。他眉眼飞舞的姿态被我深深地压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,我不得不压制它,因为这个男孩子是夏眠的。可现在他突然告诉我,夏眠才是插进我们之间的第三者!
宗朔看自己把事情解释清楚了,他想要握住我的手,我不着痕迹地躲避着他。
“大鱼,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,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?”
我先是吸了吸鼻子,然后告诉他:“对不起宗朔,我有男朋友了,是比我大一届的学长。”
我不敢看他的脸,但是我听见了他的拳头敲在木质桌板上的闷重的声音,和这个闷热的夏天一模一样,压抑着我的呼吸,压抑着我所有的感情。
7
最终我从艾雯雯那里问到了夏眠的微信,我加了她,在宗朔离开的那个晚上。
夏眠很快通过了我的请求。
我看着屏幕,呼出的热气很快模糊了屏幕,但我迟迟打不出一个字,是你骗了我?还是我爸爸对不起你?
谁能想到现在连一句招呼都不会打的我们,在一年之前可以不带重复地喋喋不休聊上几个晚上?
最终是她发了个地址,约好时间第二天见。
一晚上的辗转反侧。
我提前半小时到了她说的地方,没想到她早就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。
我看向夏眠的时候她也刚刚转过头看我,我们同时怔了怔。
我看见夏眠咬了咬嘴唇,这场景我再熟悉不过了。高一老师找她做全校讲话,她紧张地不知所措咬了咬嘴唇;高二运动会,老师让她举着牌子站在前面,开幕式结束她把嘴唇都咬紫了……我不禁发笑,我对她来说什么时候变成了洪水猛兽?
“大鱼,寒暄的话我也不讲了,开门见山地说吧。当年我把宗朔给你的信撕碎是我的错。”夏眠先开口道歉,她一边说,眼睛里一边充斥了水汽,把她的眼睛衬得特别大。
我故作大方地摆了摆手,“我哪是重色轻友的人啊!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,况且当年我爸举报了你爸,这事情做得也不地道,你这么多年不理我也是应该的。”
“……不是的,大鱼,我骗了你。”夏眠低着头,露出那一段惨白的脖颈,“我爸不是你爸爸举报的,是我妈妈,是她自己举报的。”
夏眠说着,两边的肩膀开始抖动起来。
我听了夏眠的话,不敢置信地看着她。夏眠的脸色很差,她两只眼睛的黑眼圈很重,像我们高中的时候拿着妈妈的眼线偷偷画的烟熏妆。
“对不起大鱼,我真的很对不起你。”
夏眠不停地给我道歉,我反而觉得好笑,我对她的道歉不以为然。我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,我们旁边就是来来往往的人潮,就像有人故意按了快进键。
我以为我能像刚刚那样轻而易举地说出“没关系”,可是真的没关系吗?
那毕竟也是我喜欢过的男生,多少个无聊的晚自修,我也试着在草稿纸上勾勒出我们未来无数种可能性。
在知道夏眠和他心意相通的时候,我也会暗自垂泪,感叹未开先萎的爱情。
在宗朔带我看电影的时候,我也会自恋地觉得他是不是喜欢我,可是又带着很重的罪恶感,不敢和他对视,不敢对他笑。
宗朔休学偷偷联系我的时候,我心里雀跃到不行,却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。
后来夏眠一离开我,我就更加不可能去找宗朔,兜兜转转我找到了我的学长,却丢了我的少年。
我以为这不过是顺其自然的成长,没想到夏眠却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她从中作梗。
“夏眠,你这一年难道心里不会难受吗?”我顿了一会儿,最后带着重重的鼻音问她。
夏眠听了我的话,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,这是我们今天第二次对视,却与十五分钟之前的久别重逢有了质的改变。
她的羞愧,我的愤恨。
我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汇,她不得不看向我身边的盆栽。
“对,大鱼,我对不起你。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,宗朔喜欢你,几十遍地在我耳边说对你的喜欢。我以为他找我出去不过是拿你当借口,就像别的男生一样,可他不一样,他每次都会拿本小本子,问我你的事情然后认认真真地记下来。
“他转学的时候你把信给我,里面的内容宗朔大概已经告诉你了,你这么明摆着把信给我,嘲笑我的不自量力。
“大一的那个暑假,他其实回来了,他来找我,问我是不是该找个恰当的时间和你表白了,我说是。真的,那个时候我真的想好放弃的。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就算再嫉妒你也不会耽误你。可你也知道,那天我一回家就有人上门讨债了,他们就……就这么堵在我家门口,一个个拿着红漆往我们门上泼……”
夏眠讲到这里,她的语气变得不稳定,来回地重复。
“我和我妈到了公安局,我妈才坦然地说她自首,当时我爸就和我妈要离婚。大鱼,我不是要骗你,那段时间我家事情真的太多了,”夏眠的眼圈红得像只兔子,她的上嘴唇不停地颤抖,“我本来想快点告诉你的,后来是真的找不到时间,你又换了住址。要不是今年艾雯雯主动联系我,我也不会有你的联系方式。”
我本来怀着对夏眠的一腔恨意,在她一边说一边哭的时候就慢慢变淡了。我和宗朔已经这样了,再怎么样也回不到过去,而夏眠,她本身也不过是个可怜人。
我不愿再看她,就把头转向窗户外面,视线却逐渐变得模糊了。
8
在我们分别的第二个月第一个礼拜天,夏眠出国了。
夏眠出国的前一天,很晚很晚给我发了条信息,大致的意思是她要出国了,可能再也不会回国,如果我原谅了她能不能再见一面。
她这么晚给我发信息大概也是怕我拒绝,或者更爽快一点,我直接睡过头没看到,可偏偏,我就看到了。
我摸着屏幕,心里乱得很,我可以原谅夏眠,但必须要给我一段时间。但是如果这次不去看她,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,很有可能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。
我就睁着眼睛纠结到了天亮,早上匆匆忙忙出门去机场。
在地铁上,我不禁苦笑,夏眠到底给我出了个难题,她明知我如果不去肯定会纠结很久,如果去了恰恰了了她的心愿,到头来还是给了我一道没有选项的选择题。
我赶到机场的时候,老远就看见夏眠站在大厅里,好像在看什么,她身边站着宗朔。
宗朔站得很远,中间至少隔了三个人,他不在乎地看着手机,只是偶尔看看夏眠,然后又看向别处。
我更加不能出面了,我躲在行李车的后面,看着两个人在原地来回踱步,宗朔的不耐烦,夏眠的紧张。最后广播里再三提醒飞机将要起飞,夏眠才红了眼眶走进了安检厅。
她红了眼眶,我也好不到哪里去,我抽了抽鼻子就要离开。
宗朔拦住了我,他盯着我问:“大鱼,你明明都来了,为什么不去送机?”
我没有挥开他的手,我也抬起头看着他,“你觉得我应该去送机吗?我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了,她不就是想要释怀地出国吗?我偏不要,我就是要让她内疚一辈子,这是她欠我的!”
我说到最后,声音哑到不行,全靠吼出来。
我说完就直直地走了,一点也不留恋。
看着起飞的飞机我就想到了初三毕业的时候,我们毫无芥蒂地高举着塑料杯,在大排档口高喊着友谊万岁,一起筹划了未来。现在想来一切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,长大了之后就会有猜忌,就会有各种纷繁杂乱的尘世。
我不管不顾地在机场外面打车离去,坐上车的那一刻,眼泪却毫无预警地“唰”地下来了,最后我忍不住拿出纸巾捂住了嘴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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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。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:珞少爷 | 禁止转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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